绝影随着两支队伍离开卸货甲板已有一个多小时。根据后续派出的小队的回报,他跟随的队伍已经突入了十二甲板,再次消灭了一支约二十人的伽纳森守备队。不过,似乎对方的队伍中有一些颇有实力的人物,己方的伤亡也十分惨重,那支突击队中除了绝影,其他人全数阵亡。
这不是大问题。夏尔在草草画出的光荣号平面图上勾掉了代表这只小队的方块。只要绝影还在战斗,胜负的天平就是向着他们一方倾斜的。
绝影所在的队伍推进速度比想象中快很多,侦查兵报告他一路上所消灭掉的守备队已有三十多人。现在只要派出正在熟悉船内结构的主力队伍,和侧通道的登船部队把守备队的主要力量夹击全歼,他们就赢下了这场战争。
是的,这是一场战争,夺全世界最强的海上力量的战争。
伽纳森家族从来不用这个词汇,因为她们视它为禁忌。
她们号称家族只为金钱和荣誉而参加战斗,但不会为了任何利益而代表哪方势力加入战争。这个掌握着北海,密地海甚至印南洋最精锐战争力量的家族从不在一场战争中参加超过三场战斗,她们在一个地方滞留至多一个月,随后便带着报酬扬长而去,这个“传统”已经延续了千年之久。
“因为战争会让人沉迷于力量和杀戮,这是毁灭文明的魔鬼。”从出生开始,夏尔的母亲,教头就在向他灌输这样的思想。然而他直到成年,有了自己的孩子后都想不通家族为何一边唾弃战争,一边将佣兵作为第二主业。
直到十二年前在索玛城邦遇到了迦兹朗的战士为止。
那些战士所谈的伟大理想,光复文明的愿景,必须的手段,字字句句他都记得很清楚。
“人只有在有共同目标和领导时才能结束争斗!前文明没有做到,因为他们太懦弱,不敢于将力量集中化为铁和血的威慑,反而把它分散到了每个城邦和国家。迦兹朗就是在用力量获取力量,用战争赢取更多的战争!因为当我们有了自己的‘国家’,人将不会为了生存而争斗,因为他们将会和‘国家’同目标,共命运!……’’”
每一句都像是回答着那些从出生就困扰着他的疑问。那个时候他才想明白,自己的家族和祖先都是一群胸无大志的伪善者而已。
迦兹朗虽然用着那个令人畏惧、憎恶的名字,也自称为灭世魔神的使者,然而他们却是真正想要复兴人类文明的先驱者。只有燎原火后才会长出新草的嫩芽,只有毁灭了腐烂的旧文明才能播种新文明,夏尔愈发相信自己是跟随着正确的目标和组织,迦兹朗变成了他的信仰。
夏尔不愿像祖先一样世代生活在海上,以经商和佣兵为生,穷此一生。他认为自己的生命应该有更多的价值,他属于一个更广阔的世界。
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背叛自己的名字和家族,将加入迦兹朗作为了自己的目标。他暗中牵动了四年前的叛变,虽然没有亲自传播燎原烈火的信条,却在传递信息中发挥了自己的作用。当他想要跟着那些皈依了同一信仰的兄弟姐妹们揭竿而起时,他在家族内的导师却告诉他必须等待,因为他在将来会发挥更多的作用。
那场叛变就如同导师所预料的一样失败了,他们隐匿踪迹,躲藏到了身份塑造的阴影中。他是夏尔·漠行,小队遭受重创的教头,失去了两个孩子的父亲,没有明面工作过的他不会有人怀疑。
这也是导师和迦兹朗上层的指示,叛乱是一步试探的大棋,成功则已,不成功也会成为伽纳森内部瓦解的契机。大整肃已经过去四年,它在很多人眼里仍然是比叛乱更不光彩的过去。互相猜疑给伽纳森家族带来的是离心力,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们的首要对手阿西乌斯的权力被削弱了。没有了无处不在的触手和耳朵,他们暗中行动如此之久都没有被发现。
现在夏尔终于可以走到台前了。虽然一个多月前内斯堡城邦的计划并不算成功,但也起到了障眼的作用。阿西乌斯这些天一直在寻找着他,但由于大整肃的后遗影响,他们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不敢怀疑一个在叛乱中失去了一对儿女,在环形山中浴血战斗过的教头。
影手小队的那个女孩儿曾经是很大的麻烦。在杀死阿西乌斯的电报员,彻底切断了对方可能洞察计划的可能性后,那女孩仅凭运气居然发现了计划的一角,企图阻止他们。还好她鲁莽地选择了独自行动,不然被阿西乌斯抓到线索,他们都无法全身而退。
谋杀那女孩的计划并不出自他,他不想亲自出手,但导师要求斩草除根,他也只能利用自己和她同队过的经历接近,杀死了她。
接下来的发展都在计划之中,瘟疫爆发打乱了调查,他的同胞们按照事先的分配,或是混在安全区内,或是藏在感染区,或是像他一样,报名成为了照顾病人维持秩序的敢死队。一切都非常顺利,甚至暴风雨都在帮助他们——光荣号迟到了三四天,给大部队留下了充足的准备时间。
就在今天,随着电报中传来的一声暗号,数十个弟兄随着他的号令揭开了光荣号争夺战的帷幕。除了在船内各个位置点燃酒精燃烧弹扰乱视听的几个以外,其他人全部都集结在了卸货甲板。驻守在这里的守备队约有十多个,他们以优势兵力杀死了除了驻守教头以外的所有人。
“唔……唔唔!!”在平台角落里骂骂咧咧地哼哼着的男人就是他们在卸货甲板中抓到的唯一俘虏法比·鲨目。那男人的头发都立了起来,圆瞪的双眼看起来着实有点像海里的鲨鱼。即使他嘴被堵住,夏尔也猜得到对方想要说什么,毕竟他认识那男人很久了。
然而现在那也只是一条被捆在渔网里、打掉了牙齿的鲨鱼而已。
“闭嘴。”夏尔在踱步的时候顺便一脚踹在那闷吼着的男人脸上。
“省省吧。”他停了下来,对着角落里全部三个人说着,“你们已经是死人了。”
伊萨克、法比还有那个自称斯蒂耶特的女人都没有露出任何惊恐的神色,回应他的是两道可以杀人的怒视和一道冷漠的目光。
他们都是明白自己处境的人——在胜利之际,将所知道的情报全部拷问出来,他们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我不会重复第三遍。法比,你和这个斯蒂耶特是竞争关系。要么是你告诉我卸货甲板主控室的钥匙藏在什么地方,要么是她告诉我怎么用另外的手法把门打开,先说的人可以死得痛快。时间有限,等我们攻下了主甲板就没有机会了。”
外部面板的控制杆已经不能用了,夏尔不知道他的人要花多久才能找到那该死的钥匙,也不知道外面的大部队需要多久才能攻进来。卸货甲板的大门被强制关闭,这是到目前为止他们计划中遇到的唯一阻碍。
“至于你,伊萨克,我知道你是个铁公鸡,但是别担心,我总有手段撬开你的嘴。”
夏尔从来都不是一个面容友好的人,他也拷问过战斗俘虏。通常话说道这步,对方就已经为将要发生的事情而战栗,然而面前的三个人仍然面不改色。
他自有手段。夏尔相信在折磨之中,他们那不可靠的家族信念根本无法支撑多久,让他们开口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
“教头。”一个传令兵从卸货甲板走了上来,“我们还是没有找到绝影的踪迹,他推进得太快了。”
这不用说,只要没死就好。
“从有舷窗的舱房看,外面已经开始大规模登船,他们没有阻止登船战的能力。”传令兵继续说着,时不时地将目光投向角落里的三人,好似在在意是否应该在敌对方面前谈起战局。
不,这样很好,压垮他们的心理防线。夏尔抬头示意传令兵继续说。
“岛上的敌人组织了反攻,但是他们已经被挡在了左舷外的船群里。”传令兵停了下来,望向夏尔,还在犹豫着什么。
到现在全部都是好消息。夏尔看不出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们占领光荣号的阻力,他一挥手,让那支支吾吾的传令兵到他跟前。
“还有什么?”
“还有……我们和第三梯队失去联系了,他们和第四梯队分开后向上推进,但是没有人汇报过状况。”
也许他们只是和绝影一样,推进得太快,传令兵找不到他们。
“第四梯队也消失了,就在刚刚,他们本来应该在十二甲板打扫战场待命,但是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就很蹊跷了。第四梯队是负责扫荡中层甲板的队伍,他们不应该去任何地方。
“那就让第五梯队分一半人上去。”夏尔命令道。
第五梯队镇压了轮机舱,他们还需要那些轮机小队的人开动光荣号,所以全副武装的小队镇守在下面,防止那些船工趁乱暴动。
“是。”那传令兵得到命令就立即转身跑开了。
夏尔目送着那个青年一路穿过打扫战场的两支小队,跑到卸货甲板尽头的左出口。
虽然失去联系是意外,但伽纳森没有能够无声无息解决掉一支二十多人梯队的力量。夏尔坚信这只是敌方拖延时间耍的把戏,把梯队引诱开原本的位置。
“啊!”
远远地传来一声惊呼,夏尔的思绪被打断。他刚刚注视着的传令兵似乎见鬼了一般从通道中歪扭地跑了出来,但没跑几步就摔倒,再没动作。
在下面打扫战场整理装备的小队中卷起了一阵骚动,夏尔仔细一看,那传令兵的背后居然插着一根羽箭。箭没没入太深,却命中了心脏的位置。
敌袭?!
训练有素的小队立即组织了起来,提起武器准备向着左出口包围。
第二枚羽箭从其中飞出,直冲一个队员飞去。还好速度不够快,那个战士一斜身,躲过了致命伤,只被箭支擦破了皮肉。
难道上面的梯队都是吃海藻的吗?怎么会放一支伽纳森的小队过来?!夏尔特意叮嘱要逐通道搜索敌踪,以免被敌方绕背偷袭,但情况还是发生了。
“你们都老实点!”背后两个卫兵的呼喝打断了他心中的牢骚,下面卸货甲板的骚乱似乎蔓延到了他所在的吊装平台。
不知什么时候法比·鲨目那小子挣开绑在脚上的绳子,取掉了嘴里塞着的布团,并把另外两人也顺便解放了。此时法比已经一头撞晕了离他们最近的看守,向他冲来。
该死,他忘记那大个子不仅仅是虎牙被刻意磨尖,指甲也是磨得很尖利。
来不及拔刀,只能抬手护住脖子,那大个子就直接冲进了夏尔的怀里,撞得他肋骨生疼,手臂上撕裂般的疼痛来自对方厉齿的撕咬。
“报,怪报!”法比的闷吼声就在夏尔耳边,但是距离他最近的守卫还有跑好几步的距离。
法比对他很了解,那男人自知没有力量和时间来杀死他,因此选择了拖延时间,仍然紧缚着得双手套过他的头顶抱住了他。他太懂法比了,那男人愿意用牺牲换取同伴的性命,一直没死实在是奇迹。
但法比对他的了解却不够。夏尔用力挣扎,一手从腰带后抽出了一直藏着的短刃弹簧刀。
只消三次对腹部的刺击——大致扎在了肝和两肾之上——那个比他重好多高好多的汉子就没了力气,他随意一挣便离开了对方的控制。
伊萨克和斯蒂耶特已经跑下了吊装平台,而他的卫兵刚刚才绕过他,冲下斜坡。
“别想跑!”他吼道,一边抬手向着那女人抛出了那短刃。
不自量力!
三个手无寸铁、战斗力为零的人就想趁乱逃跑?门都没有。夏尔一直都是卡拉马里小队中的佼佼者,即使法比·鲨目是万全状态他也有七成把握可以杀死对方,想要从他手中全身而退是根本不可能的。
飞刀打着螺旋径直飞向那跑步姿势略显扭曲的女人,只是在命中前最后一刻,那个金发青年向侧面一倒,挡在了飞刀和斯蒂耶特之间。
血花爆开在那青年的肩头,他随后便被追上去的卫兵一拳撂倒,按在地上。
他再想提起反曲刀投掷时,那女人已经跑得有些远了,不出几秒就会跑进通道。为了控制伊萨克和法比,两个卫兵已经竭尽全力,而卸货甲板的两个小队疲于应付左出口那边的敌人,没有人注意到这半边甲板发生的事情。不过没关系,外面的小队终会找到她的。
夏尔走下平台,来到了伊萨克身边,用脚抵住对方肩头拔出了那带着反勾的弹簧刀。
青年的惨叫声回荡在空旷的卸货甲板。
似乎突然之间骚动就结束了,偌大的空间中伊萨克粗重的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边的战斗结束了?
他望向左出口,看到的景象领他无法相信——
三个队员倒在门口,一个黑发少年站在那浴血圆环的中央,毫发无伤。其他十多个队员或是蹲在物资箱后,或是借着转角立着,乍一看完全是被压制了的状态。
那少年是……绝影?不,比绝影要高一些,也看起来稍微壮一点点。少年的双瞳都是如同天一般的蓝色,平静得像两口无澜深井。夏尔不记得他的名字,只知道那是影手小队的一个不起眼的孩子。
仅仅是那少年就让他的两支小队如此忌惮?能把他的手下压制在掩体背后只可能是有远程威慑的存在——他望向了那黑洞洞的左出口,以为自己会看到一支小队的存在——然而那里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一个只露出弓和半张脸的人。
“叛徒夏尔!”女孩清脆的声音从通道中传来,“放开那男人,不然我让你好看!”
即使是藏身于黑暗,夏尔也能看到那女孩乱糟糟的金色头发,苍白的脸,还有架在手间并未拉满的弓。
那个被杀过一次的伊拉·猎光居然复活了,而且和她同小队的少年一起溜进了他们的包围圈?
真是见鬼,没有比这更见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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